浮生江湖 第十二回: 水落石出 (繁體)
- Aaron Tan
- Nov 6,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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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Nov 11, 2020
第十二回: 水落石出
劍晨被綠衣女子抱走後一個時辰。
藥廬,夕陽斜照。
藥廬內‘刷刷’聲響,兩名藥童被點倒在地,另兩人正在揮劍拼鬥,正是麥英揚與劉大娘兩人,在旁另有一人,竟是一直不曾露面的程無憂。
只見程無憂右臂綁了紗布吊在胳膊上,腰間也纏了一塊紗布,顯然是早已受了傷,傷勢看來非輕。
麥英揚道:“我便知道無憂妹子必是躲在這兒。”
麥英揚是冷香谷主的大弟子,劍術是諸弟子當中的佼佼者,劉大娘向來醉心醫術,劍術反而比不上師侄。只見麥英揚使出《玲瓏劍法》中的精妙劍招步步進逼,劉大娘卻不住倒退,一個不留神,左臂被劃出一道傷痕,登時鮮血淋漓。程無憂大驚,左手提劍來救,終究遲了一步,劉大娘的頸項搭上了麥英揚的劍,連手上的劍也已被奪去。
麥英揚大聲喝道:“別過來!”
程無憂只好止步,道:“英揚姊姊,你何時學了這幾招?”
麥英揚道:“你甭管!”
劉大娘心痛不已,道:“英揚,你為何如此? 黛琳是你害的嗎?”
麥英揚顫聲道:“她… 我…”
劉大娘從小便看著諸女長大,對於每個人的性情了如指掌,知道麥英揚為人率直,這時見她吞吞吐吐,嘆了一聲,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竟然下得了手?”
麥英揚道:“我… 我是迫不得已… ”
程無憂道:“就算迫不得已,也無需把黛琳姊姊的屍體投入湖中,也不用拿了我的香囊來嫁禍於我啊。”
麥英揚道:“我沒有把黛琳妹子的屍體投入湖中,也不曾拿了你的香囊。”
程無憂道:“那會是誰呢?”
麥英揚道:“我見到黛琳妹子時,她早已被人封了穴道。”
劉大娘怒道:“她被人封了穴道,你竟然將她殺害? 是誰點了黛琳的穴道?”
麥英揚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夏瑤。”
程無憂道:“是夏瑤姊姊?”
麥英揚道:“你們都看到,下午她和那劍晨比劍時,使出了那幾招《玲瓏劍法》?”
程無憂聽劉大娘講述過比劍之事,鍾夏瑤使出的劍招,除了她自己之外,師父的確沒有授於其他弟子,又想到冷香谷主曾吩咐她多加留意鍾夏瑤,似乎對這位弟子特別戒備。
劉大娘道:“英揚,你待如何?”
麥英揚道:“我既已鑄成大錯,這裡已非我立身之地,只要無憂交出《玲瓏心法》和《烹石手冊》,我即離去。”
劉大娘道:“《烹石手冊》是什麼? 你又為何要取《玲瓏心法》?”
程無憂心裡正在納罕,麥英揚如何得知《烹石手冊》,事因冷香谷主只曾說於她一人知曉。
麥英揚哼了一聲,道:“我是首徒,本應是師父的衣鉢傳人,豈知後來師父卻舍我而另擇無憂,我不甘心。”
程無憂道:“英揚姊姊,那是因為師父發現你私自入蒲葦洞偷看《玲瓏劍法》。啊,你剛才使出的,便是你偷學回來的劍法?”
麥英揚道:“有何不可? 我只是醉心於劍術,又不是心懷異心。只可惜我只知曉劍招,沒有心法輔助,便發揮不出該有的威力。”
劉大娘道:“英揚你就是太執著了,如今回頭還不遲啊。”
麥英揚怒道,聲音卻夾著一絲無奈:“如何回頭? 閒話少說!無憂,你快把《玲瓏心法》和《烹石手冊》交給我!我到過蒲葦洞,看過師父收藏秘笈的所在,知到必是你把秘笈取走了。”手上使勁,劉大娘頸上頓時多了一條血痕。
程無憂急道:“慢著!”從懷中掏出了兩本冊子。
麥英揚道:“把冊子放在桌上,離開桌子遠遠的!”
程無憂無可奈何,只有依從麥英揚。麥英揚一手挾持著劉大娘,確定了《玲瓏心法》的真偽,把兩本冊子收入懷裡,點了劉大娘的穴道,奪門而出。
劉大娘頹然倒地,程無憂連忙趨前扶住,替她解穴,口中急道:“大娘!”
劉大娘穴道被解,道:“我沒事,只是皮外傷。”
程無憂道:“我追去。”
劉大娘道:“不可!你受了傷,不是她對手。”
程無憂道:“不,那兩本冊子事關重要,不可遺失,我盡量勸住英揚姊姊,大娘你在這兒歇著。”說著轉身便往谷口處奔去。
麥英揚搶了冊子,一直奔向谷口。今日諸事發生後,谷中人恐怕會有外敵入侵,雖然照理外人不可能進得了谷,但以防萬一,還是安插了兩名谷民守住谷口,如察有異便即通報。
麥英揚來到谷口,特意放慢了腳步。兩名谷民認得是她,忙向她打招呼。麥英揚走近兩人身前,出其不意地點了兩人穴道。那兩人又怎能抵擋,一一倒地。麥英揚正要踏出谷口,後面響起程無憂的叫聲:“英揚姊姊且慢!”
麥英揚轉過身來,道:“無憂,你何須苦苦相逼,師父回來後依然會傳你《玲瓏心法》啊。”
程無憂道:“不,《玲瓏心法》固然不可帶出谷去,《烹石手冊》更是牽連巨大。”
麥英揚不理程無憂,轉身欲走。
程無憂撲了過來,一聲“看劍!”,左手提劍從後刺到。
麥英揚為了擺脫程無憂,回身迎戰。程無憂劍法本稍勝麥英揚,但礙於身上帶傷,左手使劍更是不便,數招之下便節節敗退,一個不當心,右肩中了一劍,腰間又被踢了一腳,頹然倒地,傷上加傷。
麥英揚為免程無憂再作糾纏,提劍便往師妹右腳刺去。眼看立即便血撒當場,一條身影倏地奔至,只見那人將手一揮,不知如何,麥英揚覺得長劍仿佛被一無形之物纏住,跟著自己的長劍竟然被拖離數寸,使劍刺了個空。
“無憂妹子!”來人喊了一聲。
“無憂妹子!”同時另一把聲音從遠處響起,只見一條身影正往這處奔來。
麥英揚見程無憂來了強緩,無心戀戰,提步便往谷口奔去,終於離開了『幽蘭谷』。
趕來的那人到了程無憂身邊,原來是王素琴。
程無憂道:“素琴姊姊,你什麼來了?”
王素琴道:“我到了藥廬,大娘叫我立刻趕來助你一臂之力。”
使長絲帶的那人此時趨前想察看程無憂傷勢,王素琴站了起來,橫劍一擺,道:“閣下是誰?”
程無憂看到那人的臉孔,喜道:“原來是你,明月姊姊!”
來者正是江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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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劍晨慢慢轉醒,即刻感到頭痛若裂,模糊中仿佛有人在他跟前。劍晨勉強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是楊可怡和藍雪青兩人的背影。
劍晨大驚,驚慌中喊了一聲,只見楊可怡和藍雪青轉過身來。
楊可怡道:“劍晨哥哥,你醒了?”
劍晨好生後悔驚動了兩人,否則或許可以偷偷的溜走,如今全身乏力,簡直便是瓮中之鱉,任人魚肉。
藍雪青笑道:“我這好俊的小弟弟,我可擔心你呢。”說這便挨了過來欲摸劍晨的小臉蛋。
劍晨不知哪兒來的氣力,伸手三指鉗住藍雪青的手腕,把她一拉一推,順勢推向楊可怡,自己雙腳直往門口跑去。眼看即將踏出門檻,一條身影卻出現在眼前,擋住了去向。
劍晨抬頭一看,見是鍾夏瑤,急道:“鍾姊姊救我!”
鍾夏瑤笑了笑,忽然伸手掐住劍晨的脖子,背後傳來藍雪青的笑聲:“任你也逃不出咱們的五指山!”
劍晨料想不到她們原是一夥,但已無暇思索,徒手一招〈染指江湖〉指向鍾夏瑤眉心,雙腿連環踢出,終於掙脫鍾夏瑤制馭,一個箭步朝窗口奔去,穿窗而逃。
鍾夏瑤三人窮追不捨,劍晨沒命價地跑,跑呀跑呀,直跑到一個大水池旁。忽然見到水裡閃出一道強光,而那光卻是發自一柄浸在水中的劍。劍晨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別無選擇下之只好跳進池裡。
“他跳進了浮生池!”三女一起跳入池中,終於合力把劍晨逮住。三女把劍晨的頭按入水中,劍晨拼命地掙扎著,掙扎著…
“啊!”劍晨驚醒過來,發現原來方才只是一場噩夢。
天剛破曉,一絲陽光從外射入,正好投在劍晨臉上。劍晨中了媚藥和痲藥,又被點了穴道,竟然昏睡了七個時辰。
劍晨發現自己半臥半坐著,身子仿佛倚靠在一道凹凸不平的牆壁上,伸手向周圍摸索了一陣,猜想自己是在一個洞穴內。劍晨全身仿如虛脫,活動了一下手腳,發現痲藥已過,被封的穴道也已自行解開了,突然聽到洞內傳出呻吟聲,雖聲如細蚊,但作聲者顯然痛苦不堪。
洞內烏漆一片,劍晨順著聲音望去,依稀見到有人。這時才想起昨日被藍雪青暗算後,有人將他救走帶到一個山洞,想必便是此處。心裡泛起昨日的情形…
那綠衣人把劍晨抱起,來到了一個山洞。這山洞處於『幽蘭谷』偏僻一角,在一片樹林遮掩下,難被發現。
綠衣人把劍晨放下,劍晨此時才看清此人面貌,原來是一名中年婦女,與劉大娘年紀相若。
綠衣人開口道:“你是‘他’派來的嗎?”
劍晨全身火熱難當,道:“‘他’是誰?”
綠衣人道:“『凝劍山莊』傲莊主,你不是會使『凝劍山莊』的劍法嗎?”
劍晨想綠衣人必是見到自己和鍾夏瑤的比試,道:“我不是傲爺爺派來的。”
綠衣人喃喃地道:“不是‘他’? 我還以為是‘他’派你來,不然我也沒必要從雪青那兒救了你出來。”接著說道:“小子,那是誰派你來的?”
劍晨道:“說來話長,我是從『萬峰林』朝陽夫人處來的。”
如果劍晨年紀稍微大一點,明白男女之情,留意到這人提起‘他’時的那種眷念的表情和語氣,必定會有所保留。
果然,綠衣人臉色一沈,語氣忽然充滿了敵意:“原來是她!”
綠衣人取出朝陽夫人交給雲清風的信,認得信封上“臧兒親啟”四字是傲穹蒼的筆跡,打開一覽,只見她越往下讀臉色越是難看,最後竟把信撕成兩半,口喊‘賤人’,雙眼如噴出火來,瞪視著劍晨。劍晨被瞪得冷汗直流,突見綠衣人伸手便要來掐自己的脖子,無奈這時自己全身乏力、動彈不得,哪能抵擋? 只見綠衣人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啊’一聲驚呼,身子竟搖搖欲墜。劍晨身心皆疲,再也忍不住,昏倒了過去。
想到這裡,劍晨拖著仍舊疲乏的身軀往呻吟處慢慢移去,在微弱的晨光中,依稀見到那人挨著洞壁坐在地上。來到那人面前,細看之下終於認出她便是昨日把他帶到這洞裡的綠衣人。
只見那女子雙眼緊閉,神情痛苦,劍晨忙道:“姑姑,姑姑,你什麼啦?”
綠衣人聽到聲音,微微睜開眼睛,雖看不清楚劍晨的樣貌,但認得他的聲音,道:“我中了毒。”聲音極其虛弱。
劍晨身上沒有攜帶解毒的藥物,見那人神情痛苦,只好依據他在王中天家養傷時學回來的按蹺手法,在那人合谷穴、內關穴、足三里穴等輕輕按蹂,以減輕痛楚。當他按到足三里穴時,那人本意慾推開他,但隨即想起他只是個小孩子,便由他去。
過了一陣,痛楚果然稍微減輕,綠衣人輕聲道:“水。”
劍晨道:“姑姑,我去一去便回。”走出洞來,洞外比較明亮,劍晨發現原來這山洞處於高處,在一塊岩壁之上。劍晨耳聽不遠處有流水聲,但必須攀下岩壁。若在平時這絕對難不倒他,但如今他仍覺虛弱,這事便不易辦了。話雖如此,劍晨還是決定下去取水。他小心翼翼地攀下岩壁,找到了一條小溪。小溪旁樹木植物茂盛,劍晨摘下一片大葉子,盛了溪水,再看看有什麼適用的藥草之類可以緩和毒性。時間匆促下,光線又太細微,只找到一些三張葉和鬼針草,一併抓了些放在衣袋裡,想想不好讓洞裡那人等太久。正想回去,忽然肚子“咕嚕咕嚕”地打起鼓來,方記得自昨日起還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看到一棵樹上結滿了石榴,便隨便摘了好幾個,咬了一口石榴,再把石榴都塞在懷裡,這才循來路回洞。
劍晨一手提著盛滿溪水的葉子,好不容易才攀上了岩壁。回到洞裡,把水慢慢地倒入綠衣人口中。這時才想起三張葉和鬼針草必需煎湯,可是這洞裡又哪來煎藥工具呢?
綠衣人喝了水,清醒了些,張開眼睛問道:“昨日我要加害於你,你為何還要救我?”
劍晨笑道:“是你救我在先啊!我還沒謝姑姑你呢!”
劍晨背著光,綠衣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單憑聲音,便能感受到劍晨的那份真誠。
綠衣人嘆了一聲,道:“這世上畢竟還有你這樣赤子之心的人,不像某些人,蜜口劍腹、工於心計。”
一道嬌媚的聲音忽然從洞裡傳出:“你說誰蜜口劍腹、工於心計啊?”
劍晨和綠衣人嚇了一大跳,不知洞裡竟然還有第三個人。
綠衣人喝道:“誰?”然而喝聲卻衰弱無力。
那聲音道:“我便是你口中說的那個蜜口劍腹、工於心計的人啊。”只見一條婀娜身影從暗處緩緩踱出,手中提著一長形物件,用布條包裹著。
這時微弱陽光已透進洞內,劍晨一見那人樣貌,叫了出來:“朝陽夫人!”
畢挺的鼻子,嬌艷姿媚的姿態,舍朝陽夫人虞慕葵還有誰?
綠衣人亦是震驚不已,道:“大師姊!”
那綠衣人原來是霍幽蘭弟子之一,名譚清泉。
虞慕葵道:“譚師妹,別來無恙啊。 馮師妹、劉師妹、賀蘭聽雨她們都好嗎?”
譚清泉道:“劉師妹還在谷中,馮師妹數年前患了急病已仙遊去了,賀蘭師妹一年前也已離開了『幽蘭谷』。”
虞慕葵道:“記得小時候,咱們五人,我、沈妹師、譚師妹你、劉師妹、馮師妹常結伴來這山洞,你與沈妹師最要好,馮師妹卻時常纏著我,劉師妹後來醉心醫術,經常獨個兒待在藥廬裡足不出戶。往事歷歷在目,想不到馮師妹竟已仙遊了。”
劍晨的按蹺只能暫緩痛楚,綠衣人這時又呻吟了起來。
譚清泉道:“師姊,你那信上有毒。你可以替我解毒嗎?”
虞慕葵笑道:“當然可以。”從懷裡拿出一枚藥丸,交到譚清泉手中。
譚清泉沒料到朝陽夫人會如此爽快,但毒發難當,再也顧不得,忙把藥丸吞下,只覺得這藥帶有一股辛辣難聞的味道,過不多時,覺得毒力漸漸消失,感覺舒暢了起來。
虞慕葵轉身向劍晨道:“小兄弟,難得你如此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啊。”
劍晨道:“這位姑姑先前救了我,理應如此。”
虞慕葵道:“你這位姑姑名字叫譚清泉,是我三師妹。”接著對譚清泉道:“這位小兄弟叫劍晨。”
劍晨向譚清泉道:“譚姑姑你好,你身體好些了嗎?”
譚清泉道:“劍晨小兄弟,好多了。”想起昨晚自己怒火中燒失去理智,差點傷了這孩子,心感愧疚。
虞慕葵道:“小兄弟,你雲大哥呢? 為什麼是你到來『幽蘭谷』?”
劍晨道:“雲大哥有急事,著我先把東西帶來谷中。”
虞慕葵道:“那東西還在你身上?”
劍晨摸了摸衣服道:“糟了,不在身上,好像掉了。”
虞慕葵早已乘譚清泉和劍晨昏迷間搜過他們的身,知道劍晨所言非虛,道:“罷了,那你見到了冷香谷主沒有?”
劍晨道:“沒有,谷主好像不在谷中。”
虞慕葵道:“不在谷中? 也許是躲了起來吧,譚師妹,你說是嗎?”
譚清泉心裡知道冷香谷主早已出谷去了,但怕說了實話,虞慕葵便毫無忌憚,因此撒了個謊:“也許是吧。”
虞慕葵忽然道:“外面的人,既然到了就進來說話吧。”
一條苗條身影從洞外踏入,隨即一把熟悉的聲音響起:“夫人。”
劍晨認得這把聲音,向來人望去,果然是鍾夏瑤。
虞慕葵道:“原來是夏瑤,來,過來,讓我瞧瞧你。”
鍾夏瑤走了過去,虞慕葵拉著鍾夏瑤的手,把鍾夏瑤拉到陽光照到的地方,細看了一會兒,道:“好幾年沒見,你越髮長得漂亮,越來越像我了。”
鍾夏瑤靦腆道:“夫人誇獎了。”
虞慕葵道:“不是誇獎,我年輕時還沒有你現在那樣標致呢!什麼啦,這好幾年,你都在避開我是嗎?”
鍾夏瑤連忙跪下,急道:“夫人別誤會,谷主早已起了疑心,因此夏瑤出谷購物時,不敢藉故離群去拜見夫人。”
虞慕葵笑道:“起來吧。以你這樣貌,也難怪師妹會起疑心。我只盼你別忘了我送你進谷的任務。”
譚清泉道:“原來夏瑤你真的是大師姊的細作!”
虞慕葵道:“譚師妹,什麼啦,毒解了,便沒有忌憚了嗎?”
譚清泉大驚,她素知這位大師姊的性格,絕不會如此輕易地為她解毒,只是方才毒發難熬,由不得她多加揣測,如今定下心來,越想越發驚心,不覺冷汗涔涔,心裡發毛。
虞慕葵笑道:“你終究是明白人,怕是想通了?”
譚清泉道:“你對我下了毒?”
虞慕葵依然笑著,道:“說來聽聽,讓晚輩們學習學習。”
虞慕葵見譚清泉一言不發,轉向鍾夏瑤問道:“你在『幽蘭谷』多年,應該知道浮生劫的特性吧?”
譚清泉心道:“那信上果然是沾了浮生劫。”
鍾夏瑤道:“浮生劫本身無毒,但如混合毒藥,便產生兩種變化。其一,使那毒藥變得無色無味,即使是精於辨毒之人也難以察覺。其二,改變毒藥的毒性,通常使毒性大幅度減弱,而毒發的症狀也會異於平常,更會隨中毒之人的體質而變化。”
劍晨如今方明白,為何那日在『盛華莊』內,眾人中毒後反應各有不同,而毒性未經解除亦自行漸漸褪去。看來當日朝陽夫人對雲清風說浮生劫經過烹煮後會減弱毒性只是謊言。
虞慕葵道:“那信本來是我寫給沈師妹看的,怎知陰差陽錯,讓譚師妹你捷足先登了。”
譚清泉‘哼’了一聲,道:“那大師姊是乘我昨夜昏迷後,再給我下了另一種毒?”
虞慕葵道:“浮生劫的好處便是能使人在神不知鬼不覺中中了毒,但壞處卻是緩和了原來的毒性,使毒性在短時間內失效,來得快,去得也快。”
劍晨插口道:“浮生劫既然不可怕,那為何江湖上的人都聞之而喪膽呢?”
虞慕葵道:“夏瑤,你說給小兄弟聽聽。”
鍾夏瑤道:“是,夫人。其一,『幽蘭谷』外人並不知曉這浮生劫的特性。其二,江湖紛爭決勝於彈指之間,有了浮生劫掩蓋了原毒的氣味,中了毒的人雖然不致於因毒喪命,但在那段失去自保的時間內,難免不讓下毒者有機可乘。”
虞慕葵道:“只是『盛華莊』中了毒的人都恢復得太快了,顯然浮生池裡的浮生劫已漸漸地失去了它的效能。我得乘浮生池還沒有完全失去功效前,把這事情辦好。”
譚清泉道:“大師姊難道是為了浮生池而來,難道…無雙劍…你手上的便是無雙劍?”
虞慕葵道:“哦,難道‘那人’沒有告訴你嗎?”
譚清泉猶豫道:“這…”
虞慕葵道:“我竟然不知道‘那人’也放了一個細作在這兒,更想不到那細作竟是師妹你。‘那人’也實在太多情了,除了我和沈師妹,原來譚師妹你也為‘那人’傾心。譚師妹,你的心事倒藏得夠深啊。”
虞慕葵口中的‘那人’便是傲穹蒼。
譚清泉聽得出虞慕葵語氣裡的嫉妒,心裡正在籌謀如何脫困。
虞慕葵道:“你心裡一定在想,我是如何入得谷來? 我既然有了無雙劍,當然要有黑晶,才能把劍洗滌於浮生池中。”
譚清泉道:“有了黑晶在身,便無懼怕這空氣的排斥。”
虞慕葵道:“聽你的語氣好像有點不忿。無雙劍被洗滌後,終究要交到‘那人’手上,你我都是為了成全‘那人’的豐功偉績啊!”
劍晨這時又插口道:“夫人,我有一事不明。”
虞慕葵道:“哦? 說來聽聽。”
劍晨道:“夫人既然可以攜帶黑晶入谷,那夫人交給雲大哥的那枚黑晶必然是假的。那麼夫人為何不直接入谷,而要這麼轉折呢?”
虞慕葵抿嘴笑了笑,道:“這樣才好玩啊。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讓你的雲大哥先來這兒搞個局,也好搞搞氣氛,熱鬧熱鬧。”
劍晨道:“那麼那位莫姊姊也是夫人派人殺死的?”
虞慕葵道:“哦,這裡死了人嗎? 夏瑤,是你的傑作嗎?”
鍾夏瑤道:“夫人,不是我。”
“是我做的!”洞外響起一把聲音。
一條身影出現在洞外,這時晨曦初現,已可依稀辨認面目,只見這人尖臉柳葉眼,正是藍雪青。
藍雪青踏入洞中,向虞慕葵施了一個禮,口道:“夫人,雪青來報。”
譚清泉心道,原來藍雪青也是虞慕葵的細作,可這次她便不再出聲,以免招來虞慕葵的搶白。
虞慕葵道:“很好,很好。雪青,來說說你殺人的事兒。”
藍雪青和鍾夏瑤甫一朝相,彼此心裡都一震,看來她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虞慕葵的細作。
藍雪青道:“稟告夫人,說來還得多謝譚師叔呢。”
譚清泉心裡疑惑,回想起當天之事,當中確有不解之處。
藍雪青道:“那天在蒲葦洞外,譚師叔和無憂妹子打了起來,那時英揚姊姊便躲在暗處窺探。”
虞慕葵道:“那可有趣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來那英揚並不知你在她後頭。咦,譚師妹為何會跟無憂動起手來呢? 那英揚又為何在旁窺探呢?”
藍雪青道:“我聽譚師叔是為了一本什麼《烹石手札》而來,至於英揚姊姊,我則不大清楚了。”
鍾夏瑤這時道:“英揚姊姊是為了《玲瓏心法》。”
虞慕葵道:“哦,《玲瓏心法》?”想起師父最終把《玲瓏心法》中最上乘的心法傳給了冷香谷主,心裡驟然怨恨難填,回想起自己離谷前也曾嘗試偷去《玲瓏心法》,但最後還是不果,又道:“那《烹石手札》又是什麼來頭?”
譚清泉心裡一陣欣喜,原來‘那人’也不完全對虞慕葵推心置腹,我也有她不知道的事兒。
藍雪青和鍾夏瑤齊道:“這我們都不知曉。”
虞慕葵道:“說下去。”
藍雪青道:“無憂妹子因中了譚師叔的暗算受了傷,這時英揚姊姊出現,合力把譚師叔擊退,英揚姊姊卻要無憂妹子交出《玲瓏心法》。無憂妹子不允,英揚姊姊看來便要出手,卻猶豫不決,這時她發現大娘到來,便趕緊離開了。”
虞慕葵道:“那看來曉楓是把無憂帶回藥廬去了。”
藍雪青道:“想必如此。”
虞慕葵道:“後來呢?”
藍雪青道:“大娘和無憂姊姊離去後,我見無憂姊姊的香囊掉在地上,便撿了起來,再往譚師叔逃離的方向尋去,哪知走到半路,卻見到黛琳妹子氣急敗壞地迎面奔來。”
劍晨屏住呼吸,雖然知道莫黛琳早已遇害,仍不自覺地緊張了起來。
藍雪青續道:“黛琳妹子對我說,她無意中聽到譚師叔慫恿英揚姊姊和她合作奪取《烹石手札》和《玲瓏心法》,再乘谷主不在谷時逃離『幽蘭谷』。譚師叔說,她背後的那人武功高強、有權有勢,必能保證英揚姊姊的安全。黛琳妹子卻被兩人發現了,這時正在追捕她。”
鍾夏瑤道:“你這就殺了黛琳妹子?”
藍雪青笑道:“不,我想了一條借刀殺人的妙計,乘黛琳妹子不留意時點了她的穴道。”
劍晨聽得不寒而慄。
藍雪青道:“我點了黛琳妹子的穴道後,遠遠的躲開。這時譚師叔和英揚姊姊趕到來,見黛琳妹子動彈不得,我在遠處只看到譚師叔和英揚姊姊一輪爭論,英揚姊姊好像被催得急了,刺了黛琳妹子幾劍,看也不看地轉身便跑了,譚師叔也追了上去。”
譚清泉這時才明白為何當時趕去時,莫黛琳已被人點倒在地。
虞慕葵道:“那黛琳是被英揚刺死的?”
藍雪青搖了搖頭,道:“我待英揚姊姊和譚師叔走遠後,回到黛琳妹子處,見她身上的確是挨了數劍,但皆不致命。心想那英揚做事太也畏首畏尾,難成氣候,便往黛琳妹子中劍處再深深地刺上幾劍…”
劍晨‘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想不到這嬌滴滴的女子,心腸竟然如此歹毒。雲清風曾告誡過他江湖險惡,「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親耳聽聞,方知人心難測。
只聽藍雪青續道:“…我把無憂妹子的香囊纏在黛琳妹子腰帶上,再找來一塊大石,把石頭用樹藤綁在黛琳妹子身上,將她拋入江中。”
虞慕葵道:“為何不讓屍首暴露在外,讓谷中人恐慌失措呢?”
藍雪青道:“夫人曾經說過,在這一兩天內進谷,若是讓谷中人太早發現屍體,有了防備,可能對夫人的計劃有礙。”
虞慕葵道:“你倒是細心。”
劍晨道:“因此藍姊姊你綁石頭的時候便計算好了,沒把樹藤綁得太緊,讓樹藤浸在水中一段時間後自行鬆解,那時候屍體便會浮出水面了。”
藍雪青道:“劍晨小兄弟你真聰明啊!我終究還是計算錯誤,屍體太早浮出水面,讓人提早發現了。”
虞慕葵道:“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夏瑤,我要你和譚師妹去辦一件事。”
鍾夏瑤應聲道:“夫人請吩咐。”
虞慕葵道:“也不知道我那沈師妹是否躲了起來故弄玄虛,聽說那程無憂是她最鍾愛的弟子,你們去把她提了來,讓我瞧瞧。最好也把《玲瓏心法》和《烹石手札》一併取來。”
虞慕葵明裡是要雲清風進谷把黑晶拋入浮生池,實則是擬用信上的毒來暗算冷香谷主,豈料陰差陽錯地給譚清泉做了代罪羔羊。虞慕葵也真有點忌憚這位谷主師妹,便叫鍾夏瑤把程無憂捉來,即便捉不到人,至少可以引出冷香谷主。而《玲瓏心法》更是她一直以來想得到的心願。至於《烹石手札》,卻只是出於好奇罷了。
鍾夏瑤道:“夏瑤這就辦去。”
虞慕葵道:“且慢。”
鍾夏瑤道:“夫人又有何吩咐?”
虞慕葵道:“你幫我做事,相信一定會盡心盡力。這個是獎賞你的。”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枚藥丸,交到鍾夏瑤手上。
鍾夏瑤眼裡露出恐慌之色,接過藥丸,見它遍體棕黑,鼻中聞到一股辛辣難聞的氣味,中人欲嘔,眉頭一皺,把藥丸吞了下去,口道:“謝過夫人,夏瑤定竭盡全力,全心全意地為夫人辦事。”雖強作鎮定,仍然掩蓋不了聲音裡的顫抖。
虞慕葵向藍雪青瞄了一眼,藍雪青心裡一顫,走上前道:“雪青甘為夫人赴湯蹈火,忠心不二!”
虞慕葵道:“很好,我一向都一視同仁,這個也獎賞給你吧。”取出另一枚藥丸交給藍雪青,藍雪青也一口把它吞下。
虞慕葵道:“好了,夏瑤,你就隨譚師妹去吧!”
譚清泉強抑著憤怒,道:“你是否也對我下了毒?”
虞慕葵從懷裡取出一個手搖鼓,輕輕地將它搖動。(咚咚咚…) 譚清泉忽覺肚子裡有物蠕動,(咚咚咚…) 繼而腹部劇痛如絞,如鼠齧蠹蝕,(咚咚咚…) 終於彎下身子,倒地翻滾痛嚎。
譚清泉嘶聲道:“師姊,請停下來,師姊!”
虞慕葵道:“哦,你方才不是說我蜜口劍腹、工於心計嗎? 我不這麼做,如何配得上你的評語呢?”
劍晨想起虞慕葵為雲清風解了刁勝狄的‘月半彎’之際,同時卻暗裡下了更厲害的毒,想必這是她擅長的伎倆,見譚清泉的慘狀,立刻跑過去拉住她的手,只見她全身痙攣,神情極為痛苦,自己卻是愛莫能助。
虞慕葵笑道:“五毒教這蠱毒果然有趣。”見鍾夏瑤和藍雪青臉色蒼白,道:“你們別怕,你們剛服下藥丸,蠟層還沒溶化,不礙事的。”
劍晨叫道:“夫人,快停下鼓來,譚姑姑受不了了!”
虞慕葵竟然停止搖鼓,道:“你這小子還真多情啊,瞧你長大後,還不知會有多少女娃兒的心被你俘虜啊。”
劍晨道:“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多情,我只知道你不該如此對待人!”
虞慕葵道:“唉,你年紀太小,等你長大後,自會明白情為何物。只盼你別學那人那樣,四處留情。”忽然手裡抓了兩枚銀針擲向洞外,接著朝洞外道:“外面的朋友別急著走啊。”
藍雪青一聽,立刻縱出洞外,把來人截下。
虞慕葵向鍾夏瑤道:“你們去吧。”
譚清泉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摸了摸劍晨的頭,轉身隨鍾夏瑤一同步出山洞,在洞口處迎面見到一名黃衫女子,卻素未謀面。兩人腳步未停,雙雙攀下了山壁。
那黃衫女子甫一進洞,見到虞慕葵,笑道:“明月向夫人問好。”正是江明月。劍晨一見是她,喜道:“明月姊姊!”衝過去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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